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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紀念品店中的地球氣球:台灣異常的大


        對許多人而言,事物存在著就有計劃與目的,我一直試著了解這件事。
        了解不能更改的計畫還算計畫嗎?一直更改的目的,仍然是目的嗎?

        小時候家中定期有兩份雜誌,文學的是「讀者文摘」,科學的是「小牛頓」。有陣子讀者文摘變成「講義」,小牛頓變成「哥白尼」。伴隨著這些每個月寄到信箱的新鮮貨,書架上則擺放著整套漢聲小百科、吳姐姐說歷史故事、精裝版童話列車......金庸全套。為什麼會提到金庸全套呢?因為這裡所說的小時候,是小學時期,而我就在六年級時,因為對書劍恩仇結局非常失望,所以自己埋頭苦寫了續集。當時班上還有另外兩個男生在看金庸,於是他們把我寫的小說拆成上下冊,輪流看......(「為什麼妳的翠羽黃衫是使小龍女的兵器啊?」男孩問道,我支吾無法回答,因為我覺得用緞帶拋顆金球的攻擊方式實在太帥氣了)。這種行為到進了國中,我開始埋頭苦寫各種想像世界裡的情節,於是另篇小說也被拆成兩冊,而且是傳到隔壁班看,但下場是被數學老師沒收。這些小說在現在看來當然非常的沒品質(不過字數真是前所未有的多呀),但對我而言光是文字就可以創造一個自己想要的世界,仍然是非常神奇的事情。

        不過今天要說的重點不是我後來寫到小指頭受傷的心路歷程,而是每年讀者文摘都可以訂閱小說節選的精裝書,所以就在一次深褐色書皮的揭開後,我知道了印度。

        City of Joy / 歡喜城

        還記得在同本小說的合集中,除了歡喜城,另外有一個年輕女孩得骨癌的故事,她是網球界活潑美麗的明日之星,卻必須經過無數手術,終至沮喪失望的困坐在輪椅上,然而最終她是戰勝病魔與心魔,終於痊癒並且重新站起來,但在這篇小說的最後,卻是醫生意外發現自己小女兒身上常常滿佈瘀青,他們原以為是校外活動曲棍球造成的,誰知道藍黑色暗塊從不消逝,最後檢查出來,血癌末期,眾人束手無策......

        人生本來就是充滿各種無奈,讀著「歡喜城」時,我首先為書中描寫的景象感到不可思議,這世界上有人病了無法醫治,有人必須賣掉器官血骨來完成夢想:一個傻到不能再傻的傳統:風光的女兒出嫁。當時我大概小學畢業準備升國中吧,是個單純也不太單純的孩子,我知道世間有眾多樣貌,但對我而言,一切與我無涉。

Hotel Boissiere  -0919        第二次知道印度,情況也是有些意外,因為一向我與「落後國家」就不太有關係,這跟高中時(1997年)在美國待了一陣子,和大學時(2004年)自己去瑞典與連續去兩次法國巴黎自助旅行不短的時間有關,在我腦中,巴黎市街圖絕對比中南半島地圖還要清楚,若是談到文明背景,古代建築遺產一點都無法戰勝我靠國際學生證四進四出羅浮宮不用付門票的熱情。但事情總是無法預料,05年(24歲)我迷上自由潛水,在網路中遇到不少同好,當中又以咖哩最為特別。咖哩是個有毅力同時謹慎又敏銳的人,從他的文字、興趣和風格裡,可以感覺自由潛水實在是個與他匹配的運動(自由潛水非常需要內在專注、外在敏感,同時能夠掌控安全性)。不過這跟印度有什麼關係呢?因為咖哩很喜歡的一本書是遠藤周作的「深河」。當時任職於書店的我,當然在推薦之下立刻找來細讀。


        故事發生在 Varanasi,那個印度人寄與生老病死,與恆河母親傾訴一切的古老城市。


        2006年,11月,因為一個機緣,我帶著完全沒有想法的好奇與興奮,就離開台灣前往拉薩。不為朝聖、不為征服,因為對於西藏我是一無所知,一張機票促使著我帶著吉他與電腦,飛到高原上硬是在寒冬中撐了兩個月。在酷寒的煎熬中,我遇見 F ,隨著他前往尼泊爾,我想,這也是另一個機緣,而在 F 離開後,07年 1月,我原定回拉薩過藏曆新年,邊境聶拉木卻下起大雪,這一下,就封路進兩星期,來往人口都只能於公路另一邊下車,在雪中徒步斷線的八公里。因此當我眼見著就要錯過藏曆新年,與老媽的相約看來必定錯過,於是一咬牙,決定往南走印度回台灣。


        2007年,3月,我入境印度。

Drawing        在尼泊爾不知不覺間兩個月的簽證就到期,若要說兩個月能夠深入民間查訪民情,這實在是超估我的能力,對我而言探詢、訪問,甚至拍照,都是一種侵略性的行為,我喜歡聽人說故事,如果時間與事件剛好,那麼我就可以聽見很多東西,但更多時候我只是靜靜觀察著,從核心,我自己,蔓延出去,看著身旁其他的背包客,短暫停留觀光的,長期吸附在流浪魔幻下的,再遠我看著這些背包客結交到的當地友人,再遠,我看著自己常出沒當地場所的尼泊爾人,兩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寫掉了兩本筆記本,畫了一些畫(我這輩子還不會畫畫呢),寫了幾首歌。生活模式也從波卡拉湖畔的度假悠閒,因為要辦簽證而轉移至繁忙的加德滿都,最後,在簽證到期之際,我隨著在路上遇到的其他背包客,跳上一班又一班將人運往邊境的擁擠公車,然後在天剛濛濛亮之時,抵達邊境 Sunauli 。

        清晨五點,早等在公車站的許多三輪車夫,接力起這班老舊公車上的眾多人口,晨霧中冷風迎面撲來,我看不太清楚路的盡頭,只記得載著我的三輪車夫與另個載著法國背包客的車夫,兩人玩鬧似在路上就狂飆比起賽來,喀噠喀噠,磨損輪胎壓擠過水泥路上的碎石,伴隨齒輪震耳欲聾的聲響彼此運轉帶我們向前衝,到達邊境海關口時,我還一度誤認旁邊的旅館才是海關辦公室。

        「妳要去哪?」已經來過印度兩次的法國人問到。
        「我不知道,你建議我去哪?」我回問他。
        「那就去 Varanasi 好了,那裡很印度,我也去那。」
        「好阿。」

        我很高興他說的是 Varanasi,因為那是我唯二聽過的印度城市(另一個是德里),而且我還是因為「深河」而聽說過,這引起了我對印度的興趣,我可以去一本書裡面說過的地方,而且那裡有一條河........

        我與其他背包客一起走過邊境,搭上又是一輛擠到爆炸的公車,包包被扔上車頂後我們全都塞在公車最後一排座位,五張椅子卡上七個人,這一趟從邊境緩慢滲入印度國土的公車里程,我因為過於疲憊所以不斷打著盹,一會兒醒來睜眼向窗外看,想起他們告訴過我,印度很髒很亂,公車停在一排竹子搭起的攤販旁,攤頭上掛著一串串的小包裝食品,地上則四處塵土和塑膠垃圾,「這還不壞嘛,台灣也可以這麼髒。」我又睡去,再次醒來時,發現窗外全是稻田,在正午亮晃晃陽光下鮮艷嫩綠,「這也不壞嘛,這塊土地上有別的顏色。」我想,我應該喜歡印度吧,於是又沈沈睡去。

恆河



        以「旅行」來說,我沒有目的,沒有計畫,或者,是沒有深層的。06-07年我從西藏到印度時,連寂寞星球(Lonely Planet)是什麼都沒聽過,有什麼機票,我就飛哪裡,有什麼人要去哪,我就跟,到了一個地方,我就找住找吃找看得,本來以為自己沒有錢了(因為把錢全都存在西藏的銀行裡,只帶了一百美金,就來到尼泊爾),後來得知原來 VISA 卡可以境外領錢,於是我繼續南行,那時候因為對旅行的認知不完全(人果然是知道越多擔心越多呀),因此焦慮有限,在什麼都不知道,沒有guide book的情況,總是在下了公車後就六神無主被蜂擁而上的掮客震懾住,於是又開始運用本能的察言觀色嗅出同伴,請他們帶著我離開。路途中,我只能一直問人(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買一本 Lonely Planet 就萬事解決呢?),別人餵給我什麼,我就吃。在 Varanasi 住了兩個星期後天氣熱到爆炸,有人叫我往北邊的山上去,他們寫了個名字給我,我就輾轉與其他人搭車北上,過了兩天兩夜,直到下了公車時我才發現,這裡怎麼這麼多西藏人(Dharamsala)......

        我的人生有目的,有計劃,但這當中與旅行都沒有關係。怎麼說呢,就像是你擅長並且有機緣一直往某件事物靠攏,與其視它為阻礙你「真正」目的地的干擾,不如擇其善編排至既定的計畫當中,當然,旅行不會沒有耗損,它吃掉了我許多時間,以及造成我對某些事物時間與空間上的脫離,但,這就是我所謂的

        我從來沒有選擇要去哪裡,但我也沒有選擇一直留在這裡。

        很多人去 印度 / 旅行 的理由都不同,我很 appreciate 這些願意踏出一般路徑的精神,但我信仰的不是逃避、不是冒險、不是流浪,生命不會一直在逃避、冒險、流浪中度過,生命不會是單一的,不僅是你自我滿足後就會完整的。我知道這些想法要很久以後才有可能發酵在一般人的生活經驗裡,但我真心期待,如果有天我的旅行,能夠讓其他人知道 她/他 也能夠踏出去,

        並且回來。

回家

 

恩,所以你可以說我對自己期望太高,但我想,對我期望不高的人,可能我也無法滿足他們吧。

   我當然是期望被世界聽見的,從音樂或是文字,從我本身的舉動或工作。

   我當然想出發轉去那座山。
   但山對我說,不要出發,如果妳只是追隨別人的腳步,不要上路,如果妳只是被簇擁著。

   它說到直到妳想回去了,那就來吧......


   我並非無所欲求,
   只是,要能辨別比欲求更重要的事物......

轉,是要回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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