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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臉上有雀斑,是陽光親吻過的痕跡。他站在船頭迎著風,呼的就把夢吹起來,溫柔蔚藍色漲滿直到天邊,男孩很安靜,隨著船身不停用力搖晃,他闔上稍微疲累的雙眼。

  「房子太熱,睡得不好。」男孩說

  我望著他闔上眼的臉,想但我們不是試著回去嗎?我們試著回到草原上,日出而作,被東方地平線透出誘人的暈紅喚醒,日落而息,我們會淋著傍晚的大雷雨,

  我們將奔跑,
  啃食盈滿的月亮,呼吸夏夜吹來的南風。

  我望著男孩被風吹亂的短髮,他始終沒開口說過故事,不過動人的情節卻已經傳唱了千萬遍。


  終於出海了。

  興奮的遊客們群聚在碼頭邊,各式的叫喊聲中(解說員、海巡兵、船公司經理),他們排不出成形的隊伍,如同狹小港域裡紊亂的水波,人群交錯晃動著,在極端平靜的陸地上,他們手忙腳亂,像是要排隊前往月球般。這一切的欣喜遺忘了那美麗領地,也是我們身體的一部份,

  「我們是要回去呀。」她驚恐地望著人群,懷疑自己的歸鄉路,似乎與他人不同。

  她將鰭抓得緊緊的。

  要出發了,

  去月球也好,

  她想開口唱歌,因港口的風叫她吟唱,但僅能小小聲,她站在下風處,讓歌聲飄給水上停泊的船隻,一隻隻鋼鐵身體,被繩繫住,被正午陽光晒得熾熱,在這樣難得的小憩裡,船的命運可以暫時被遺忘。他們或許夢見自己航行,隨風,而不是烏黑濃稠的柴油。

  遊客開始上船了。風仍然持續的刮過耳尖,她學會聆聽,聆聽自己以外的世界,她學會遺漏人的語言,男孩走過身邊,她未能察覺,因水泥地吃掉一切,這些堅固的所有,不再發出擾人的吱查聲。


  唐望說,有天你將學會,能取五隻鷓鴣時,你只取了一隻。


  我們必須承認,在看見第一隻背鰭時,她歡呼了起來,開心的像終於抵達月球。我們必須承認,她明白這是個永遠沒有機會回去的家,

  「九點鐘方向,側身擊浪。」解說員的聲音從身後喇叭傳來。

  那些令人驚喜的白浪花就在不遠前方,她想起十六歲收到的第一隻海豚項鍊。多麼美好,能夠因為無知而擁有無數喜悅,她想起自己怎麼愛上海洋、怎麼愛上有鰭的牠們,她想起自己以為怎麼樣能夠改變世界,她想起,當時間與真實以無法想像的速度(每小時五海里的時速),流過稚嫩的肌膚,刻下生命的軌跡。她逐漸學習到在悲哀裡細緻的微笑

  「環保不是拯救地球,只是延後死亡而已。」

  她想起自己怎麼學會秉絕對自然情感用事,將小小的身體一分為二。夜裡,她仍徜徉星空中,幻想宇宙,和宇宙以外的故事。但醒來後她拒絕再用任何人類的思考,去揣摩自然、與動物的心智。

  「Love, just ain`t enough.」

  她知道這個世界很殘酷,人類如希臘悲劇裡薛佛西斯推動的那顆巨石。滾落與沈重是命定的,文明焚毀。人類是如此的自以為是,自以為能夠思考的自我就可以所有。


  船隨著浪被托起,輕輕舉向天空,她未能有力氣對抗墜落的搖晃,暈眩,她發現自己極端渺小,連直往向前行都辦不到。


  男孩回頭笑了。

  他藏有滿口袋的勇氣,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潮流,直直朝寒冷的北方奔跑過來,他在你能看見之前,就擁抱彼此,有深藍色的氣味。

  伴隨最後一場晨曦。

  她摀著臉嘗試讓淚留在指間,不過這是一場舞會,終將張開雙手,

  「Love, just ain`t enou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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