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努客元年」落幕了,在巴奈悠揚的歌聲裡,在浪潮輕輕追趕,不曾洶湧但堅持不斷的推擠裡,活動劃下完美的句點。這是一場沒有商業贊助、政府輔助的音樂會,這是一場「真實的」,表演者不是為了暴露自己,聆聽者不是為了消費主題,而發生的音樂會,或許你不知道這有多難得......,就像「鐵馬影展」鐵掙掙地騎入第五年,播放地點如打游擊似的在各地竄湧,而影片內容也燃起某些微弱的火光......
在消費至上的年代,人們或許忘了,音樂與影像不只是商品,而是一種烙印的方式,記錄下生命的一切,你哭、你笑的、你憤怒,與心碎的。雖然有些人選擇讓那些過程成為娛樂,但仍有人知道,
那是一種刻記,一種表達、一種宣示。
在經費拮据變通而搭起的舞台下,「諾努客」音樂會終於在下午三點開始(為了要避免入夜時燈光無法支援),原本擔心會十分炎熱的氣候,天空卻在兩點多時聚集起雲朵,陰陰的、卻又透起光,迎著撲面而來溼黏的海風,貢寮東興宮前的廣場只見搭起一個個棚架,在地市集與相關運動團體的攤位開始陸續進駐,主辦單位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其實因為核四的議題,早在二十年前就與貢寮鄉親結下不解之緣,這二十年來,許多事物都改變了,政客的許諾與失落、 貢寮的衰退與興起......但沒有改變的就是東興宮對岸那隻逐漸壯碩的大怪獸,那是一個偽裝成美好未來的黑洞;沒有改變的是人類以為追求進步就是通往天堂的捷徑,而關於這一切我們並不是沒有能力看清楚,只是大多數人不願意飲下清醒的酒,那比沈醉還痛苦,喝了以後,就必須脫離此生的醉生夢死,而看著殘破、艱難的未來。
樂團陸續上台,台灣在這幾年,慢慢浮現出不被市場主宰的音樂人,他們創作的內容,直接而深刻的點出許多弱勢處境與爭議議題,他們選擇貼近土地、貼近人群(而不是絢麗的彩妝與兩米高的舞台),在音樂人的身分之外,對我而言他們也是運動者,無論是主音樂團這次以不插電方式演出、或是農村武裝青年嘶吼「無正義無公平」......,那些尖銳又裸露的言語,穿插在旋律中,讓你就算閉上眼睛也無法忽略。他們的音樂帶給運動者力量,更劃開虛偽顢頇的群眾市場,讓人活生生瞧見那些在縫隙中被擠壓窒息的無奈,和那一直存在,卻被人忽略的隱藏版「真實世界」。
然而,一切標籤都是外在世界賦予的,我相信對這些創作人而言,所有行為的圓心就是自己最真誠的信念,他們凝視外界、也反觀自我,在「諾努客」音樂會中演出的團體,幾乎每一位我都在其他運動場合遇見過,我們打著同一場仗,戰區或許各異,但在世界被人類愚蠢吞沒之前,我們大聲唱起歌,希望不公平、不對稱的權力掌控、資源分配......,能有機會重新被晃動一次,我們唱歌,撫平看見各種傷痕時在身上留下的哀痛。
「海音十年‧諾努客元年」,這是活動標語之一。不知不覺間,貢寮的海洋音樂祭也邁入第十年,台灣層出不窮的音樂祭,終於讓我知道搖滾樂至此也只是一個被操控的文化符號,是一種「嚮往」(只可以嚮往、不可以實現)獨立與反叛精神的大拜拜,每個人都想與眾不同、想打破規則與傳統,但當面對福隆流失的沙灘、面對貢寮居民受危的生命安全,這些熱血幻化成冷漠
沒有人張開眼看見那綠色的大怪獸蹲踞在山垇間,
沒有人問,是誰決定台灣需要第四座核能發電廠。
其實這是環境運動者一向的難處,面對政府挾帶大量資源的對民眾傾倒,獨立作戰的環境團體完全無法扭轉認知情勢,就算無數過去的例子印證了政府的錯誤決策,也因為民眾的善忘與鄉愿,而無法要求其來督促政府。「諾努客」或許是這個窘境下新的創意,在有限資源中去創造無限可能,作戰的單一據點也連結其他戰鬥者而成為火線,但三天的活動下來,多數參與者仍然是熟面孔,在加強彼此聯繫和堅定信念上或許有非常成功的效果,但對於所謂「運動圈」以外的群眾呢?「諾努客」有預期對他們投下激起漣漪的小石頭嗎?在策劃初期,主辦者對這個運動的期許是什麼呢?成功的舉辦雖然就是一種肯定,但面對無限艱難的前途險境,我們有辦法由「諾努客」而尋找到另外一種形式,來扭轉絕對優勢的商業財團與政府嗎?還是,「諾努客」的完美落幕,會演變成一個運動者的盛會,彼此相濡以沫,舔舐戰鬥遺留下來的傷口。
天終於還是暗了,舞台上只亮個兩三個昏黃燈泡,但我們仍然看得見,看的見巴奈與那布,還有那隻坐了六小時火車搬上來的核能廢料桶。入夜後人群並沒有轟然散去,一首又一首溫柔的歌曲,調適了午間激昂的情緒,東興宮就在沙灘邊,
又或者,我們不需要看見,因為歌聲裡清楚透露著,決心。
- Nov 19 Thu 2009 16:35
諾努客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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