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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走了。


  那天我醒來,發現城市的光終於被塵霧覆蓋,早晨開始等同於傍晚,市民們被不可抗拒的焦慮侵佔,人人臉色愁苦,他們擔憂再也購買不到歡愉,倉庫裡空無一物,貨架上的虛無映證了城市的終局,於是他們擁擠徘徊在出口邊,沒有人告訴過他們那是出口,市民們只是靠著直覺找到被封閉的門。

  被封閉的必然將能夠開啟,
  不能開啟的故事從來也沒上過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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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伯走了。

  噩耗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來,昨夜令我驚醒的夢,是在預告更多的波折吧。夜半裡眼淚止不住,並沒有情節,沒有人、沒有氣味,單純只是那樣,悲哀的夢,做夢的人負責用眼淚來餵養,噩耗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來,今天收到王伯走了的信,身體有種被錯開的不適感,但沒有即刻哭出來。

  想到王伯瞇著眼找海豚的樣子,
  王伯笑的樣子,
  盯著我的臉看半天,忽然問:「你是原住民厚?」

  我們都有共同的記憶,甚至當中我們,有更多與王伯不可分的默契。他是我們出海最倚賴、信賴的夥伴,因為那樣相信著,所以無法理解瞬間的失去。


王伯是船上的千里眼,每次出船總要靠他尋鯨,他比任何一位資深解說員都要熟悉海洋,看了這麼久的鯨豚,一天出四次航班,每天每天出船,一天也許看四次一樣的海豚。可是我還是會聽見,他跟海豚說話的聲音。

昨天在熱帶斑海豚面前,我聽見他跟下面的乘客說:「給牠拍手、給牠拍手啦!」乘客不為所動,拘謹地笑著望著,他就一個人站在甲板上為海豚拍手。「給牠拍手、給牠拍手啦!」他這麼說。王伯的聲音,飄在這個海域上空,彷彿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把海豚當成了自己人。

我仰著頭看王伯,不經意望見了一位老船員的可愛。他每天每天尋找海豚,背負著領航慾望的使命,他冀求乘客為這群海上精靈鼓掌,一種發自內心的認定,和觀眾的鼓掌不一樣,他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語言除了掌聲,海豚是朋友。

2008.07.14 蟲

他會在海豚大跳水花舞,結果我還是看不到的時候用手臂猛勾我的脖子,把正確方向指給我看。他會在碼頭邊碎碎念,不甘不願的嫌棄我行前搞太久,然後還是把麥克風從船上拿下來給我。他會在我把相機對準他的時候假裝很酷的繼續眺望著海,在我沒有要拍他的時候把臉湊到鏡頭前來。他會在大風大浪的天氣裡,捂著帽子陪我鬼吼鬼叫,然後在大浪來時大掐我的腿,笑得很開心。

離開花蓮的最後,我們一起出颱風過後的八點半船班,我們都沉浸在,在家憋了好幾天終於可以出海了的喜悅之中,即使找了好久好久,他仍然很開心,幸災樂禍的說著昨天誰家出了三班船都槓龜,結果鑫伯發現船頭有飛旋,王伯馬上說:我剛剛在看旁邊啦!當我得意的跟客人說,我們是颱風天過後第一班看到的海豚的船,王伯也笑著在比一,多希望有人幫我把他那時候的表情拍下來。

那天下午我又上船了,放下麥克風,我們終於可以聊個盡興,關於他的兒女們、還有接下來沒有出船的時候他要做什麼,雖然大半的時候都是他在講冷笑話,我在試圖弄懂笑點,諸如寧夏(零下)很冷、古天樂不快樂,我們一起密謀,不把前船已經發現飛旋的消息告訴威任,最後約定,明年夏天回來的時候要送他一罐香水,讓他掃船艙的時候順便把自己也給ㄒㄩㄡˋㄆㄤ。

2008.09.20 小羊



  王伯走了,

  那群一直久居在花蓮港外的飛旋們,應該會,知道吧。知道這個退休的老船長,不再在舺板上尋找牠們,不再能為牠們的出現鼓掌。王伯走了,大多和小多(船名)應該都會很寂寞,三樓舺板再也沒有那樣認真的臉,洗船的將不再是那雙黝黑有勁的手,號稱最強人體萊卡望遠鏡的笑話,我們再也無法拿出來說。

  王伯走了。

  最寂寞的是海,與海中的夥伴,
  王伯陪了牠們一輩子。

  希望他在天上可以繼續守護這些海洋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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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王伯!天上的風不會這麼大,以後不用瞇著眼睛幫我們找海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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