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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邀功,說是他帶我們來的。

  站在香緹旅社(Shanti Guest House)櫃台後的年輕人,一臉狐疑,於是只見眼前這瘦巴巴的小鬼又連珠砲似的,用印度語與年輕人交談起來。

  其實我們大可立刻開口說明,畢竟手上還拎著一本Rough Guide,明顯是看了書中的資料所以找到這。而小鬼只是半路殺出來跑在我們前面,這會兒就來邀功。

  但我總不想做壞人,便不管小鬼說了什麼,打算直接問房間上樓,不過同行的法國人覺得不行,因為如果旅館年輕人當真以為是小鬼帶我們來的,就肯定必須給上一些「回扣」,而這錢就算在我們頭上,等會看中房間殺價也殺不下來。

  我雙手一攤,將這些擾人的俗事丟給他,其實回扣能夠有多少,頂多給這小孩五盧比,五盧比連一桶熱水都買不到,何須這樣去爭論呢?不過就像東北女孩老是調侃的:「N,妳這樣怎能稱得上是背包客呢?」我聳聳肩,扛起背包,同櫃台後的另一個人開始問房間,雖然說是旅社,不過「香緹」就是擁有我所謂“挖一個洞把人塞進去“的便宜房間,果然,單人房是七十五盧比,雙人房則一百五十盧比,我說兩樣都看,法國人可以住單人房,我和東北女孩可以分攤雙人房。

  走上三樓看到單人房後,我可是噗嗤笑出聲,這的的確確是「挖」出個方形的洞,空間僅夠塞進一張床,床邊讓人走動,看上去簡直比監獄裡的禁閉室還折磨人。在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後,旅館的年輕人似乎也不好意思摸摸頭,他說不然帶我去看雙人房吧。我們沿著陡峭石砌的樓梯上樓,「香緹」看來有些年代,到了四樓,眾多闔上的木門前,年輕人選擇一扇,奮力用鑰匙懸開生鏽的鎖,雙人房,有著兩張單人床以外還多的空間,而且最重要的是,

  它竟然面對著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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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房間我要了。」破舊床單上潔白不在,但陽光暖洋洋曬在其上。家徒四壁,可我被窗外的景色牢牢吸引,再一次我做出了背包客的錯誤示範,因為即刻顯示出自己的心情,果然東北女孩隨後上來,雖然也滿意這個房間,但仍然不免埋怨「妳怎麼不多看幾間就決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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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笑的是,其實我是株十分孱弱的植物,完全無法過著快速移動的人生,卻意外擁有旅行的宿命。於是在每次經過舟車勞頓,我都精神耗弱到快要死掉,必須迅速找到能夠紮根的空間,「香緹」是我們在恆河畔看的第一間旅館,我對東北女孩感到頗為抱歉,但酸軟的雙手已經卸下身上的背包,攤開睡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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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拉那西是印度知名的聖城,無論是在宗教上對印度人民的重要意義,或是在文化氛圍上吸引遠道而來的旅行者。這座城市的歷史太悠久了,無論從傳說中五千年前的濕婆神(Shiva)創造這座城市,或是從考古遺跡上挖掘出來,在西元前三千年前就有人類活動的記錄。對我們而言,那樣的古老是無法想像的,所以當馬克吐溫旅行於此說出:「Benares(瓦拉那西舊名)老於歷史、老於傳統、甚至老於傳說,並且看起來比這些加起來的總和還要老兩倍。」(Benares is older than history, older than tradition, older even than legend, and looks twice as old as all of them put together__《Following the Equator:A Journey around the world》, Mark Twain)時,我凝視著眼前的恆河,想像數千年來它被不同時代的人類這樣注目,身軀承載著無數的記憶與期望......

  「各色各樣的人背負著不同的辛酸,在這深河祈禱。河流包容他們,依舊流呀流地。人間之河,人間深河的悲哀,我也在其中。」_《深河》, 遠藤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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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行囊後,法國人蹦蹦跳跳的上樓來,獻寶似的跟我說:「妳看,我幫妳們殺價殺到了這間雙人房,只要一百二十元盧比。」「那你那間禁閉室呢?」我笑問道。「五十盧比。」法國人一向以他跟印度人高超的交際手腕驕傲,我當然不得不佩服,當下決定請他喝杯飲料吧,剛剛也聽到年輕人說餐廳就在七樓,

  七樓?這棟旅店究竟有多高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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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緹」(Shanti Guest House)在印度的背包客之間,是相當有名的。可能是因為它那高高懸於九樓之尊的天台,或者因為它那瘋狂的Dormitory(團體房,位在八樓的天台,簡單來說只是四周用鐵網圍起來,裡面擺滿行軍床的露台,不只完、全、通、風,半夜還會有猴子爬在鐵絲網上對你吼叫),或者它在七樓總是俗又大碗的餐廳。

  後來,我總是爬到樓頂,強風裡瞇著眼去俯瞰這個城市,河這岸的綠樹已剩不多,於是放眼望去全是磚瓦,與墜落在天台上眾多的風箏們。

  我總是在黃昏時爬到「香緹」的樓頂,看著日光漸漸暗去,第一顆星、第二顆星......在暈開的藍紫色和溫暖的橘紅餘暉間遠遠浮現。風很大,每次我都得抓著吉他小心爬上用竹子搭的階梯,到堆放水塔的更頂端。放眼望去,是整片瓦倫納西,恆河從地平線間流淌下來,火車行駛的鐵橋跨過了它,我們活在這個優雅的河彎上,古老的建築參差倚著岸。

  有時候我暗自流著淚唱歌,這古城裡終年飄著渴求卻遺憾的氣味,我行走在河階上,並沒有任何寄望,也沒有悔恨的失去。

  我只是在這裡,
  在瓦拉那西。



延伸閱讀:

深河
赤道環遊記(中譯本已絕版)
Varanasi/Wiki

Photo by Nell and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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