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那是一個荒野裡的小鎮。
圍著湖,人們茹素,日夜祈拜,對著那被遺世又如此珍貴的神。
荒漠中並非沒有顏色,人是如此鮮明的出現,與身俱來。
小鎮之外,就是乾涸的一片,只有風聲,與滾動的乾草。
但他們仍將貧瘠的所有,當作一次次慶典,歡慶人的誕生,人的死亡。
在每一天的微光中,湖水吸引著每雙貪婪的眼睛,為嚐盡世間的美。
普希卡,沙漠中一滴眼淚邊綻開的人間樂土。
徒手,朝聖者努力向上爬,百年來他們從渾圓的石頭中鑿割出階梯,口中念著禱詞,心裡是某件遠去的鮮艷衣袖,層層折疊收藏在角落。百年來總是在站上山巔以後,他們才回頭看見如散落珠串般的街燈亮起,鑲在湖邊。
星星於此居住在世間,它們有歌,歌聲中傳唱著普希卡。
普希卡,沒有人記得的名字。三百多年來,她總在晚霞暗沉之後,從水中浮起,像精靈般的將夜色披掛身上,赤腳漫步河壇邊,有時深入小鎮裡。智者們還記得這些故事,普希卡在巷弄穿梭,她不能言語,沒有人知道她在尋找或跟隨甚麼,沒有人見過她,只有一襲深黑又神秘的背影,和地上濕漉漉的痕跡,小巧的腳印烙得很輕,卻又堅定,一路從河階最低處,慢慢延伸,一條沒有終點的軌跡,直穿迷宮般的巷道裡。
鴿子們睡在屋簷,半夜偶爾咕咕的含糊幾聲,有些他們見過普希卡,
「普希卡,賜福我們。」「普希卡,同我們一起飛翔吧,我們的羽翼將因妳而更加茁壯。」「普希卡,普希卡」鴿子們貪婪的呼喚著,他們見著普西卡的臉,卻無法辨認出那亙古的悲哀。
普希卡是被遺忘的傳說,來自梵天的一滴淚。
沒有過去,她的未來屬於一個尚未出現的子民,傳唱裡,子民來自東方,有著黑色羽翼。
沿著湖畔,人們修築了奶藍色的寺廟與高塔,並為了與神相遇,鋪陳連綿百尺的河階,一段一段,緩緩沉入碧綠裡。湖水浸著最初的石階,偶爾刷上一層淡淡的哀愁,人們並不常靠近普希卡,畢竟那眼淚濃稠,人群希冀著從這命定的悲哀裡,尋求解脫。他們反覆吟誦梵天的名,求來世的解脫,求今生的註定。
普希卡過去是歌唱著的,她還記得初生之際,人們常聚在湖邊喧鬧,人間女子鮮艷的衣裳,層層疊在河階上,展開像一條長虹,跨過凡間。彩虹的這畔有人在等待,等待為王侯出征的戰士,等待出發穿越沙漠的商旅
在拉加斯坦邦中,普希卡只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存在,從誕生起,她不記得梵天的模樣,張開眼的第一天,她見到朝霞,如沙麗般蜿蜒在地平線。
── 拉克西米與普希卡